速寫青春歲月
圖文/陳篁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鉛筆速寫 農(nóng)舍 1977年3月1日
今年5月，疫情后首次回成都省親會友，在家兄陳箋家找到一本我高中學繪畫用過的速寫本。這本46年前的速寫本沒有封面，已經(jīng)破損，前面幾頁裝訂線朽斷，快散架了。它應(yīng)該是當年父親自制的速寫本，他做了好幾本這樣的速寫本，自己用也給我和我哥用。速寫本剩余部分第一幅速寫的時間是1977年3月1日，最后一幅記錄的時間是1977年12月18日，正是我高中一年級下學期到高二上學期的一段時間。
用鉛筆臨摹《藝用人體解剖參考資料》中的畫頁，1977年
彭縣速寫 彭縣蓮花山，1977年3月20日
彭縣速寫 彭縣農(nóng)村景色 1977年4月7日
這個制作簡陋，破損嚴重的速寫本上有我臨摹《藝用人體解剖參考資料》一書中的人體素描。在幾幅速寫的背面有用鋼筆抄寫《業(yè)余繪畫教材》中教授素描、風景和人體的一些章節(jié)內(nèi)容。足見我當時對畫畫還是很用心，下過一番功夫。真正令我倍感珍貴的是我在速寫本上以稚拙筆法和線條畫出的速寫。這些畫中有生活場景，郊外鄉(xiāng)村景色，還有親人和同學。這些外人看來草率凌亂的速寫畫作和手寫文字，不僅透露著我那時對繪畫的熱情，而且在很少有人擁有相機，膠卷昂貴的上世紀七十年代，能以手繪畫的方式保留下日常生活場景的圖像資料的確是一件幸事。
水彩寫生：樹
普魯斯特對回憶有特別的看法，他認為人最真實的世界是在回憶之中，通過回憶人們才感受到時間的存在。而在當下人們卻常常因為有太多這樣那樣的考慮而讓生活平平淡淡地滑落，直到變成回憶才顯示出其真實的價值。回憶的產(chǎn)生不是靠有意識的追憶，而是在某個時候，因為某個微小的感受與昔日經(jīng)歷的契合，于是從這個小小的感受，回憶就像一股暖流向我們涌來，自然地展開在面前。我把速寫本帶回深圳，在摩挲翻看中似乎就有了這種普魯斯特式追憶似水年華的感覺。它把我?guī)Щ氐竭^去，每幅畫都對位恢復過去的生活經(jīng)歷，是那樣真實，那樣生動。其中20來幅于1977年3月份在彭縣學軍時畫的鉛筆速寫帶來的回憶，似乎比46年前它“第一次發(fā)生”時還要真實。
彭縣速寫 彭縣蓮花山下，1977年3月20日
彭縣速寫 彭縣農(nóng)場夯土農(nóng)舍，1977年3月20日
彭縣速寫 同學所持之槍就是1969年列裝，1978年停產(chǎn)撤裝的63式自動步槍 1977年4月
1977年3月，高中一年級下學期，學校組織全年級同學到距成都幾十公里的彭縣敖平鎮(zhèn)解放軍13軍農(nóng)場學軍一個多月。那時，文革剛剛結(jié)束，遺風猶存，中學學習的重點還沒有放在文化知識上，而學工學農(nóng)學軍倒是必修課。據(jù)說與工農(nóng)兵的結(jié)合可以改造思想，提高青年人參與階級斗爭、生產(chǎn)斗爭和科學試驗三大革命的能力。我們那次在軍墾農(nóng)場與其說是學軍，不如說是學農(nóng)，主要任務(wù)就是參加農(nóng)場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勞動。當然，也會接受一些基本的軍事訓練，如每天有隊列操練，偶爾有持槍訓練，最激動人心是學軍期間有一次63式自動步槍的實彈射擊。所以，同學們滿懷期望，積極參與學軍，對農(nóng)場破舊夯土農(nóng)舍的惡劣住宿條件也滿不在乎。
彭縣速寫 油菜花與農(nóng)舍 1977年3月20日
彭縣速寫 紅塔村正覺寺佛塔，1977年3月20日
學軍過程中有兩件事印象深刻。其一是在冬水田里平整水田。三月份的彭縣還相當寒冷，又遇到寒潮，我們則要在冬水田里平整水田。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冬水田。這種四川淺山丘陵地區(qū)常見的冬季蓄水的稻田，泥土浸泡在冰冷的水里，經(jīng)過一個冬天，吸足了寒氣，即便在春天里也一樣砭人肌骨。我們的任務(wù)是打著赤腳拖著一種木制泥船，把水田中翻起的大大小小的泥塊搬運到不同的位置，再將泥塊打碎，使水田平整均勻，方便插秧種稻。一群城里孩子要在冰冷刺骨的水田中從事如此艱苦繁重的體力勞動，這是事先沒有想到的。彭縣的冬水田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彭縣速寫 軍訓的同學1977年3月23日
彭縣速寫 軍訓的同學1977年3月24日
彭縣速寫 軍訓的同學1977年4月7日
彭縣速寫 農(nóng)場的牛 1977年3月8日
水彩寫生鄉(xiāng)村風景 1977年
第二件事其實跟我后來的命運有關(guān)。記得有一天傍晚，同學們集中在一個四處漏風的大屋子里開會，會前，聽兩位老師在一旁興奮地小聲議論，說是要恢復高考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恢復高考的消息，至于高考是什么樣的，怎么恢復怎么考，高考于我有什么意義和價值，我渾然不知。一句話，當時并不覺得高考跟我們有多切身的關(guān)系，只把它當作經(jīng)常聽到的各種小道消息和各類高低指示，似耳旁之風，一吹而過。聽到這個消息以后的相當長一段時間，我的學習和生活如常，畫畫依舊是我度過業(yè)余時間的重要活動，并沒有為此有什么特別計劃和行動。當然，在隨后40多年中這一春天的耳邊風無數(shù)次被人提及和議論，不僅強化了我的記憶，更重要的是，使我逐漸意識到它的重大意義，不光是我個人的命運，乃至整個民族的命運似乎都隨著這個訊息的傳來而徹底改變了。
油畫 靜物 1978年2月13日
水彩 鄉(xiāng)村霧中景色 1978年3月17日
水彩 農(nóng)村景色 1978年4月6日
到1977年末，1978年初，在學校組織動員下，我們終于開始了高考的準備。我這兩天又翻看了1978年我畫的一些速寫和水彩，大致能拼湊出我一邊畫畫一邊準備高考時的一些情景。
水彩 農(nóng)家景色 1978年3月7日
水彩 農(nóng)家景色 1978年4月6日
1977年下半年，學校通知個別成績優(yōu)異的理科同學提前參加了77級的高考。一直到1978年寒假以后，我才真正開始準備1978年夏天的高考。為備戰(zhàn)高考，學校把高二年級分成文理科班，多數(shù)同學都報名理科班，我和徐波不知道出于什么考慮，報名參加文科班的課程。其實高考一恢復各中學就有重理輕文的傾向，“學好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是當時的流行語。學校對文科班幾乎是放羊式管理，自習課多，課堂紀律也差，老師在臺上講課，男女同學在下面唱歌。全班真正準備要參加高考的人恐怕不多。不過我們也對高考的重要性認識不足，所以不緊張，無焦慮，復習輕松自在。備考期間我和徐波還經(jīng)常利用自習課時間，跑到學校外的溪邊河畔、鄉(xiāng)村田間，去像文學家那樣“體驗生活”。這時我通常會帶上速寫本，順便畫些什么，甚至還會帶上畫具顏料畫點水彩速寫。徐波至今還會提起我們當時在學校附近農(nóng)村畫畫的一些有趣經(jīng)歷。記得有一次我們在一農(nóng)家附近看書畫畫，來了幾個7、8歲的孩子，我要為其中一個孩子畫像，一開始那個孩子高高興興地同意了，可是等畫好后，他態(tài)度大變，非要我把他的肖像撕毀。我們問他為什么，他說畫會攝走他的靈魂。我們覺得非常好笑，說不會的，那孩子卻不依不饒，堅持要毀畫，僵持很久，如今已忘了后來我們是如何帶著那幅畫脫身的了。
水彩 樹的寫生 1978年5月1日
現(xiàn)在想來，也許正是因為我們目的不明確，做事太散漫使我們面對高考有一種平常心，整個高考過程沒受多少罪。當然，也可能是這種漫不經(jīng)心的態(tài)度害了我們，使我們用功不夠，發(fā)揮不好，最終考上的學校不理想。1978年7月下旬，我和徐波參加高考，成為了78級的大學生，他去重慶上大學，我在成都上大學。
水彩 鄉(xiāng)村景色1978年7月1日
水彩 成都百花潭中學附近景色 1977年7月
速寫 農(nóng)舍 1977年8月7日
速寫 農(nóng)舍 1977年8月20日
速寫 樹 1977年12月18日
我和徐波是1978年的高中應(yīng)屆畢業(yè)生，對于當年的高考有與老三屆有不盡相同的經(jīng)歷，也有不盡相同的感受。作為77、78年高考的親歷者，我們似乎沒有老三屆那種絕處逢生的感覺，由于年輕對未來沒什么期望和規(guī)劃，所以說不上有“自古華山一條路”的刻骨銘心的記憶。如前所述，應(yīng)該說是后來的生活經(jīng)歷和歷史反思，才使我們深刻意識到77、78年高考于國于己的重大意義。高考改變了我命運的軌跡，于是才有了大學畢業(yè)縣城中學教書的經(jīng)歷，而后再南下廣州讀研和工作，最后離開大學講臺，扎根深圳。當然，這一切的起點不能不說跟1977年春天在彭縣敖平鎮(zhèn)那間破屋子不經(jīng)意聽到的消息相關(guān)。
彭縣速寫 半躺看書的同學 1977年3月23日
彭縣速寫 彭縣農(nóng)場夯土農(nóng)舍 1977年3月
彭縣速寫 同學畫像 1977年3月
彭縣速寫 同學畫像 1977年3月23日
彭縣速寫 同學畫像 1977年3月25日
彭縣速寫 同學們在彭縣農(nóng)場農(nóng)舍睡覺 1977年3月
彭縣速寫 學軍的同學的碗和杯 1977年3月
彭縣速寫 在農(nóng)場睡覺的同學 1977年3月23日
彭縣速寫 紅塔村正覺寺佛塔1977年3月19日
彭縣速寫 參加軍訓的同學 1977年4月2日
鉛筆 臨摹《業(yè)余繪畫教材》畫頁 1977年4月29日
在速寫本上鋼筆抄寫《業(yè)余繪畫教材》中的內(nèi)容 1977年
速寫 手 1977年9月25日
鉛筆速寫 燈下寫作業(yè) 1977年
鉛筆速寫 我哥的同學 1977年7月10日
鉛筆速寫 洗衣服的人 1977年8月11日
鉛筆速寫 母親像 1977年8月27日
水彩 鄰居家小孩 1978年1月15日
水彩 鄰居男孩 1978年1月15日
水彩陳箋的同學1978年6月25
